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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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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多了一条狗之后常需要带它出门散步玩耍。家门口雷格尼茨河岸边的草地便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。
河岸边本长满了各式灌木与各种高大的树,但总有冒险的人不停在灌木丛中踩出个几个缺口,让人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。
因为河中有落差,那水即无时不在快速流动,自然带来隆隆水声,数不尽的浮沫,翻了肚皮的鱼,上游的枯木,还有一些气味。我常站在这落差前,看着河水轰隆倾泻。
那水虽在同一地方经过落下,水花同泡沫及水面明暗变换却总不尽相同。在透亮水声里我感到自己受到一种锤炼,如同某些幻想从身体里默默流走,而另一些新生幻想又在泡沫中产生,同时又感到一种平静,一颗心在此情形下软了,钝了,也成了水,仿佛能容纳更多生命中流经的得失。
从此处沿河岸往南走些,便能看到许多芦苇同白茅草。这个夏天我第一次看见白茅草的花,白色絮状,远看像一群白鸟换下的羽毛。草丛后有一条通往河边的小径,两旁的草常长到齐腰高度,有时要把它们扒开才好往前。这里的水势要平缓一些,河边还长了一颗高大的柳树。柳枝柔软且茂密,相当一部分就那样趴在了水上。河对岸是另一片草地,因为不方便接近而鲜有人迹。我有时看着对岸,想过去又没有桥,便想象那颗柳树的枝条疯狂生长,一直延伸到河的另一边,而自己就同松鼠般在枝叶间穿梭跳跃,稳稳落在对岸草地上。
我在河边想着,家里的狗就躺在身边,嘴里啃咬着不知何时叼来的干枯树枝。我转身,摸了摸它的头便走了,它也立马放下树枝跟了上来。但我们也并不总是如此默契,有时它被一只田鼠或另一个同类所吸引,牵引绳就似困住了许多大鱼的渔网,要一把一把收着,才能把它一步一步拉到跟前来。
另一些时候若四下无狗,我也放任它随意探察。大多数时候它都好好跟着,只是它的鼻子极擅长分辨气味,耳朵极适于追踪异响,眼睛极容易聚焦微小动静,一颗心又是那么年轻且充满好奇,体力上又如野草旺盛,于是太活泼好动了些。常见它四足快速交替,低着头左右蛇形,或忽然弓了下身子往前一跃,再借力来个二段跳没入一片草丛里。大多数情形中,它只是个缺乏太多经验的猎手,但有一回还真让它逮住了一只田鼠。它把那可怜的小家伙叼在嘴里,过一会又把它放了,复又叼到嘴里。
又有时,它被其它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吸引,拉着我想去探个究竟,而我又实在累了,想急着回家,于是一人一狗与那根绷紧的牵引绳就成了草地上的雕塑。
刚开始我总觉得一个人若不能让他的狗听命于他是一件尴尬的事,但这么些时日下来,我业已明白它只不过是个来到世界不满一年的小生命,有太多旺盛精力需要发泄,太多新鲜事物需要体验。于是我也开始随着它的性子来,或在彼此的诉求上做一些妥协,它想看便看,只是看那么一下就走了。
这样下来我反而发现它的诉求其实简单,无非是在吃喝拉撒外,多挖几个田鼠洞,多遇见几只能一起奔跑大闹的狗。性情上也极易明白,一些寻常的事物如气球,遮雨布,地上的塑料袋,会令它害怕,开心了就绕圈跑,嘴里发出“呜呼”的低吼,无聊了就趴下打盹,有压力了吐着个大舌头喘粗气,对另一只狗的厌恶和喜爱也如刀刻斧凿般分明。
刚收养它的时候我总把出门散步作为一种负担,总以为时间宝贵,应该花在另一些喜欢的事或有意义的工作学习上。但如今每天早上起床后出门业已成了新的习惯,正如同另一些观察自然的习惯一样,成为了生活新的部分。正是它教我如何用眼睛去看四时的颜色变化,用耳朵去听风吹草动的旋律,用鼻子去辨识花草的芳馥,我对日夜交替更加敏感,也更清楚外面的一切在日光雨雪下的不同反应,当季开哪些花,结什么果,过冬的候鸟又何时归来……这些经验在我心上有了一个分量,让我再也不能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它同另一些生命了。它们的情感是那么纯粹和坦白,相比下人类的感情善恶反而显得笨拙。